龙井似碗钉 发表于 11-10-13 09:43:09

“悟道”与“体证”

一、“悟道”与“体证”
宋明理学是儒学发展的一个高级阶段,是完备的儒学形式,弄通了宋明理学,大抵就可明了儒学的真谛。
儒学的基本特征有以下几个方面:
一、儒学最基本的一点是以“德”为先,以“仁义”为本。此乃根本,离此,不足以言儒。正如朱夫子言“为学只在‘明明德’一句。君子存之,存此而已;小人去之,去此而已。”《大学》讲“明明德”,《中庸》讲“尊德性”,皆是强调此点。儒学的基本特征是“养德”,比之佛家“养心”、道家“养身”,“养德”兼具“养心”、“养身”之效。故儒家兼及佛、道二家。长寿之道不仅要养身、养心,更重要的是养德。“百岁老人多种德,自然九畹尽开花”,“大德必得其寿”(《中庸》)。大儒大多出入佛道,归宗儒门,原因即在此。比如程灏、王阳明、梁漱溟早年皆出入佛道,最后,归宗儒门。
二、儒学是精神哲学,是“身、心、性、命”之学。如果说在孔孟时代儒学更多偏向于伦理方面,那么,经过宋儒的升华,儒学已是非常完备的精神哲学。通过儒学的践履,使人的精神与天地相契合(《中庸》语“与天地参”),从而给人以终极关怀。儒学虽不具有宗教的形式,却有宗教的意义,所谓“尽心知性,以至于命”是也。
三、儒学是“身学”,是要“力行”的学问,光说不做是没有用的。同时儒学也“为己之学”,以“学不自售”为原则。“深山有宝,但无心于宝”。如小程夫子所言:“古之学者为己,其终至于成物,今之学者为物,其终至于丧己。”“深山有宝,无心于宝者得之”,这是儒学的境界。
儒学既是精神哲学,这就有一个“悟道”的问题。如何才能“悟道”呢?《大学》讲“正心、诚意、格物、致知”,“致知”就可以说是有些悟道的味道了。朱夫子本宗《大学》,对此有深刻的体会。他说:“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,莫不因其己知之理而益穷之,以求至乎其极,至于用力之久,而一旦豁然贯道焉,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,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。” “用力之久”、“豁然贯道”,这是朱夫子的方法。用的是从量变到质变的方法。这种方法还可以概括为“锱铢累积,循序渐进,不计功程,自然而得。”或曰:“敬则有加,加而有累,累至则通,通则慧明。”其重点在“珍惜的态度,累积的功夫”。一字言之,曰“敬”。
什么是“格物”?陆夫子说,“格物就是在下平处”。说白了“格物”就是做事,并且是认真做事,以敬的态度做事。什么是“格”?可理解“方格”之“格”,“格物”很重要的一点是“不出格”,严格按顺序来。比如小学生在方格本内写字,一笔一划的认真写。时间即久,自然书写流畅,流变至“行”、至“草”。这就是规律。其实“格物致知”还隐含了一条规律,这就是孔老夫子提出的“下学可以上达”。所以“格物致知”应从“洒扫应对”等小事入手。
曾国藩本宗朱夫子“事事留心”。也就是先儒提出的“常惺惺”法。(此源于程门弟子谢良佐“敬是常惺惺,斋是事事放下。”所谓“惺惺”就是时时保持警省)曾国藩的成功,在一定意义上说是程朱理学的成功。
程朱以“敬”为主的方法称为“渐教”。既有“渐教”当然就有“顿教”,这就是陆王的方法。
《中庸》讲“诚则明”,就是说通过内心的诚就可以达到“明”(指悟道)的境界。这的确不太容易理解,就像禅一样,可以意会,却不好言传。但先儒的实践却不止一次的证明了这个问题。王阳明悟道,他换了个说法,曰“致良知”。阳明先生讲,求道不需他法,“致良知”足矣。陆王心学上承孟子,孟子讲,“尽心、知性、知天”,就是说通过“尽心”就可以“知天”,与天地参同契。如此来说,求道无他,“尽心”而已。《中庸》开篇便言:“天命之谓性,率性之谓道,修道之谓教”,以此来说,求道无他,“率性”而已。
二程讲:“凡学之道,诚而已,中正而诚,则圣矣。”
邵尧夫曰:“先天学主乎诚,至诚可以通神明,不诚则不可以得道。至理之学,非至诚不至。诚者,主性之具,无端无方者也。
为学养心,患在不由直道。去利欲,由直道,任至诚,则无所不通。天地之道直而已,当以直求之。”
某人(作者自己)曾写文《儒者之道》,谈了自己求道的体会,如下:
儒者之道,一字言之,曰“诚”。何谓“诚”?真也,直也,正也,实也,信也。“所谓诚其意者,毋自欺也。如恶恶臭,如好好色”(《大学》)“诚”是原则,也是方法。“唯天下之至诚,为能尽其性,能尽其性,则能尽人之性,能尽人之性,则能尽物之性,能尽物之性,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,可以赞天地之化育,则可以与天地参矣。”“至诚如神”(《中庸》)
往圣大德的实践给了我们这样的启示。不唯中哲如此,西哲亦然。歌德有言:“一旦某个人真正作出承诺,进行自我约束,天意就会向他降临。所有事物都开始顺着他,决不会有相反的情况出现。一旦作出了决定,各种无法预见的好事和物质上的帮助都将接踵而至。人们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就这样让他心想事成。不管你能做什么或者想做什么,现在就开始吧,勇敢的精神自有天助,其中自有它的力量和魔法,让我们现在就行动吧。”
人不分先后,哲不分东西,人同此“诚”,“诚”共此理。
再看王阳明对“诚”的体会:“诚是实理,只是一个良知,实理之妙用流行就是神。其萌动处就是幾(ji,细微的迹象,隐秘的事端),诚神幾曰圣人。圣人不贵前知祸福之来,虽圣人有所不免,圣人只是知幾,遇变而通耳。良知无前后,只知得见在的幾,便是一了百了。”
人至于至诚,王阳明之境界,曾文正之事功,皆可望可及也。因是故“德乃得,诚乃成。”这就是往圣大德给我们的启示。
先儒有“德性之知”与“见闻之知”之分别,“诚则明”则属于“德性之知”。本乎先天,其特点是“顿悟”。
什么是“德性”呢?老百姓常有一句话:“瞧你那德行”,意思是说:看看你那个样子。由此看,所谓“德行”,就是你本来的样子,是与生俱来的东西。也可以说是“先天”的东西。邵尧夫说“先天之学主乎诚”也可以说“德性之知主乎诚。”
关于“体证”。儒学作为精神哲学,其主旨在于变化气质,学无所变,说明无至于学。现在,学术上一些人在研究儒学,无所践道,无有“体证”,难免说出一些隔靴挠痒的话来。
关于“体证”先儒有大量的论述,其基本的一点就是“诚于中,必然形于外”,也有“德润身,富润屋”一说。
关于此点,荀子有一个很详细的论述:“君子养心莫于诚,致诚则无它事矣。唯仁之为守,唯义之为行。诚心守仁则形,形则神,神则能化矣。诚心行义则理,理则明,明则能变矣。变化代兴,谓之天德。
“天不言而人推其高焉,地不言而人推其厚焉,四时不言而百姓期焉。夫此有常,以至其诚者也。
“君子至德,嘿然而喻,未施而亲,不怒而威,夫此顺命,以慎其独也。善之为道者,不诚则不独,不独则不形,不形则虽作与心,见与色,出于言。民犹若未从也,虽从必疑。”
评:荀子言“诚心守仁则形”。“不形”,虽“作于心,见于色,出于言”,人们也会怀疑。佛曰:“相由心生”,林肯说:一个人四十岁以后要对他的脸负责,大抵说出了相同的意思。这也是先儒强调“慎独”的原因,因为你的心理活动完全可以从脸上表现出来。“莫见乎隐,莫显于微”是也。
关于“形”,先儒也有“圣贤气象”一说,诚必有“形”,必能养出一些气象来。
朱熹编《近思录·卷十四》专谈“圣贤气象”。言孔子“天地也”。言孟子“泰山岩岩之气象也。”言周敦颐“胸中洒落,如光风霁月”,言程颢:“先生资禀既异,而充养有道。纯粹如精金,温润如良玉,宽而有制,和而不流。忠诚贯于金石,孝悌通于神明。视其色,其接物也如春阳之温,听其言,其入人也如时雨之润。胸怀洞然,彻视无间,测其蕴则浩乎若沧溟之无际;极其德美言盖不足以形容。”
“体证”有两个方面的内容。一个是“形”,一个是“神”。如果“形”还有些容易理解的话,那“神”则有些玄虚了。所谓“神”,也可称之为浑论的体证,现在看来,他属于德性之知的范畴,也是因人而异。但无疑他是真实存在的,在一些人看来,此也成了看一个人是否悟道的标志。
这种混论的体证,在孟子“万物皆备于我,反身而诚,乐莫大焉。强恕而行,求仁莫近焉。”
在王阳明:“天君泰然,百体从命”。
程颢曾作《识仁篇》。朱熹编《近思录》不取《识仁篇》,大抵不甚相契之故。故曰浑沦的体证因人而异,学如朱夫子,大抵也不曾有这种浑沦的体证。由此看来,这是个案的问题,不带有普遍性。程颢在《识仁篇》讲:“仁者,以天地万物为一体,莫非己也。认得为己,何所不至?若不有诸已,自不与己相干。如手足不仁,气己不贯,皆不属己。

“学者须先识仁。仁者,浑然与物同体。义、礼、智、信皆仁也。识得此理,以诚敬存之而已,不须防检,不须穷索。若心有懈则有防,心苟不懈,何防之有?理未有得,故须穷索。存久自明,安待穷索?此道与物无对,大不足以名之,天地之用皆我之用。孟子言 ‘万物皆备与我’,须反身而诚,乃为大乐。
评:孟子言 “万物皆备与我”,程颢言“天地之用皆我之用”,王阳明言“天君泰然,百体从命”,皆是浑沦的体证。此与“狂”有关联性,与“狂禅”之狂相类。某人也有类似的体证“万物皆备于我,无往而不能,无坚而不摧,但做好事,恐惧其盈也”。何也?求道至狂,只是近道,而非得道。“狂禅”阶段,亦即“见山不是山,见水不是水”的阶段,离“平常心是道”尚有一段距离。所以,在“万物皆备与我”后,孟子又言“强恕而行”。所谓“强恕”,就是不要激烈,不要狂。要中道,庸行。这也是“中庸”二字的另一层意思。“恐惧其盈”也有此意。孟子不仅有“万物皆备与我”的超验体验,也有“空乏其身,行拂乱其所为”的身同感受。所以《易传·象上》有言“亢龙有悔,盈不可久也。”
这种浑沦的体证,更进一步,就是“神”、就是“化”。对此,先儒多有论及,绝非虚言。
《易传》云:“知几其神乎!……几者,动之微,吉之先见者也。君子见几而作,不俟终日。”
又:“穷神知化,德之盛也。”
又:“神而明之存乎其人。”
孟子:“君子所过者化,所存者神,上下与天地同流”。
张载《正蒙·神化》:“穷神知化,乃养盛自致,非思勉之能强。”
程颐在《明道先生行状》说其兄:“知尽性至命,必本于孝悌;穷神知化,由通于礼乐”。
评:这种“神”、“化”是对智慧境界的形容。其存,但不易论。
关于“体证”,还有一个与此相关的题目也须一说,这就是“神通”。“神通”一说源自佛学,即通过修行(比如静坐)而达到的一种类似身体特异功能的东西。对此,儒者是不屑于此的。有这样一件事:
某君见伊川曰:二十年闻先生教诲,今存一奇事。伊川问之,曰:“夜间燕坐,室中有光。”伊川曰:“颐亦有一奇事。”请闻之。伊川曰:“每食必饱。”
评:某君夜间静坐见到室中有光,以为有些特异功能,便向程颐夸示。程颐不屑,说:“我也有特异功能”。再问,答:“吃饭就饱。”程颐以“每食必饱”比喻特异功能,不屑之情溢于言表。当然不屑与此,并不是说此不存在。事情还是发生在程颐身上。嵩山有个隐者,叫董五经,程颐闻其名,前去拜访,途遇一老者买了些茶果往回赶,见到程颐便问:“你是程先生吗?”程颐惊诧,问:“您怎么知道?”老者正是董五经。他答:“先生欲来,消息甚大。某特入城置少茶果,将以侍奉也。”有人问程颐,董五经怎知道他要来,是不是一种特异功能?程颐答:久不与接物,心静而明也。或曰:“静而后能照。”
修德、修心、修身三位一体,身心不二,天人不二。儒者大抵也静坐以完养精神,其间生理有些许变化,也属正常。若专注于此,则是有些背道而驰了。
二、程朱与陆王的区别
宋明理学分作两支。一曰“程朱理学”,一曰“陆王心学”。程(应该单指小程伊川先生)朱与陆王之间存在差异,大家都认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存在。那么比较根本的区别在哪里?这是一个需要厘清的问题。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,却容易混淆问题。
贺麟先生曾拿王安石与陆象山相并论,他说:“我早就隐约觉得王安石的思想接近陆象山,而为讲陆王哲学的人所不应忽视。”的确,陆象山是崇拜王安石的,也说过一些赞扬王安石的话,如称赞王安石:“洁白之操,寒于冰霜”“道术必为孔孟,勋绩必为伊周。”
“同”与“别”着眼点不同,自然会有不同的观点。程颢有一个观点很重要。魏晋玄谈时,时人多论“才性同”亦或“才性异”,莫衷一是。至张载才率先划分为“天地之性”与“气质之性”,即明确了“才性异”是正说。由此,引出程颢一个很重要的观点:“论性不论气,不备;论气不论性,不明。” 现在看来《世说新语》一书“论气不论性”,可谓不明矣。
所谓“性”,狭义的讲就是性格;所谓“气”,狭义的讲就是“才气”。
王安石与陆象山其相“同”点在“才气”相接近,但“论气不论性,不明”,王安石与陆象山在“性”上是相背离的。
程朱与陆王其“性”同,都是本宗儒家,但其“气”不同。即在个人“气质之性”上存在差异。对此点,阳明先生很清楚的。他说:“吾教原有两种,上根之人,悟得无善无恶心体,便从无处立基,意知与物,皆从无生,一了百当,即本体是工夫,顿悟之学也。中根以下,未悟本体,未免在有处立基,意知与物,皆从有生,随处对治,使人渐渐入悟,从有归无,还复本体”。
评:什么是“上根之人”,说的直白一点就是比较聪明一点。相比而言,“中根以下”就差迟一些。印度瑜伽学中也有“高等自性”与“低等自性”之说,都是承认人在先天智力上的差别。
程朱和陆王的区别可有以下几方面相对应。程朱更多本宗《大学》,陆王更多本宗《中庸》;程朱侧重于“敬”,陆王侧重于“诚”;程朱“支离”,陆王“易简”;程朱偏向于“见闻之知”,陆王偏向于“德性之知”;程朱是“我注六经”,陆王是“六经注我”。
陆王与程朱或“过”或“不及”,唯孔子兼之,孔子至圣矣。后世可与孔子一比的,恐只有大程子一人而已。
陆王上承孟子,其共同的特点是有些“狂”。当然,对于“狂”孔子也是肯定的。他说:“不得中行而为之,必也狂狷乎,狂者进取,狷者有所不为也。”
我们不妨看看陆王在“狂”上的一些表现。孟子:“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,如欲平治天下,当今之世,舍我其谁?”
陆象山:“学苟知本,六经皆我注脚。”其诗:“仰首攀南斗,翻身倚北辰,举头天外望,无我这般人。”
张载偏向于心学,讲话气魄也很大。《西铭》中云:“夫地之塞,吾其体;天地之帅,吾其性。”
阳明后学“泰州学派”以“狂”著称,被目为“狂禅”。王畿自不待说,年青时落魄不羁,对儒者不屑一顾“每见方巾中衣往来之讲学者,窃骂之。”比较典型的是王艮,以尧舜自任。“按礼经制五常冠,深衣,大带,笏板”,学孔子周游列国。自制一车,上书“天下一个,万物一体”。同时宣称:“大丈夫存不忍之心,而以天地万物依于己,故出则必为帝者师,处则必为天下万世师。”

慎闻 发表于 11-10-15 14:08:10

学习传统文化好!
页: [1]
查看完整版本: “悟道”与“体证”